不知何时起,本已渐渐减弱的雨水又有滂沱之势,苏州城中街巷尽皆铺设青石板,不染泥泞,但是滂沱的雨水倾泻而下,一是片刻却是无法排除,积水漫过路面,肆意横流。
张别驾以及其背后的苏州府衙官吏谁也没料到裴肃居然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中,当着他们的面就敢一箭射穿了王敬训的大腿,看着王敬训在不远处翻滚哀嚎,身边的雨水很快被血液染红,尽皆心惊胆颤又怒气滔天!
简直将苏州府衙视若无物啊!
张别驾从马背上猛地跃下,三步并做两步来到裴肃面前,口水混杂着雨水喷向裴肃脸上:“放肆!混账!尔等眼中可还有王法?当着朝廷官员的面前,居然敢这般肆无忌惮的射杀百姓,当真是丧心病狂!”
他的愤怒不仅仅来自于裴肃对他的无视,更因为裴肃之强硬远远超出他的预计,事情有点向不可操控的地步发展……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裴肃哪里会惧怕他的这点官威?
根本瞅都不瞅一眼站在自己面前暴怒如狂的张别驾,一挥手,命令身后的兵卒:“将人犯带走!”
身后顿时站出几个兵卒,向着不远处依旧在翻滚哀嚎的王敬训扑去。
张别驾暴怒:“都给本官住手!”
那些跟随他前来的官吏纷纷下马,围在王敬训身边,挡住水师兵卒。
裴肃冷哼一声,沉声道:“军令如山,本将今日必须将此人带走,谁敢阻拦,便是勾结贼子意欲谋反,杀无赦!”
“杀无赦!”
身后兵卒齐齐振臂高呼,沉闷的呼声在大雨之中远远传出去,附近街道两侧商铺里正偷偷开了窗子偷看的百姓商贾们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好重的杀气啊!
随着这一生呼喊,所有水师兵卒“锵锵锵”抽出横刀,雨水冲刷着雪亮的刀身,发出轻微的密密麻麻的“叮叮当当”的声响,犹如来自地狱的催命音符,吓得一众苏州官吏面无人色。
几个兵卒如狼似虎的冲上去将王敬训拽起来拖走,那些官吏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雨中,一动也不敢动,唯恐稍有异动便会引得那些雪亮的横刀斩杀过来。
百战之师,兵威滔天!
张别驾眼睁睁的看着水师兵卒将王敬训抓走,耳中尚残留着王敬训哭嚎着的求救声,一张脸被雨水冲刷得先是血红继而惨白,半晌,方才猛地一跺脚,回头翻身上马,一言不发,径自打马向着府衙奔去。
唯留下一众官吏在雨中街上不知所措……
*****
张别驾一路纵马顶风冒雨来到府衙,甩镫下马,将马缰甩给迎上来的小吏,直奔苏州刺史穆元佐的值房。
值房内,穆元佐正批阅一份公文,见到张别驾气势汹汹的走进来,浑身上下宛如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顿时吃了一惊,放下毛笔和公文,起身从书案之后走出来,问道:“别驾,发生何事?”
张别驾抹了一把脸,怒道:“水师上下,当真嚣张跋扈至极,无法无天矣!”
穆元佐不知发生何事,命书吏取来干燥的帕子给张别驾擦了擦脸,道:“来来来,坐下喝杯热茶,再说不迟。”
张别驾只得憋着气坐下,喝了口茶水,这才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其中自然不免夸大偏颇之词。
末了,他气咻咻质问道:“下官知晓刺史与房俊交情甚笃,可是这水师毕竟是天子鹰犬,如今房俊也并不再掌管水师,刺史岂能任由这帮子兵痞将吾苏州府衙视若无物?这可是明晃晃的踩着您的脸呐!”
穆元佐这等官场老油子,岂能轻易都几句话便挑动了情绪,撂下立场?
捋须沉吟片刻,他沉声问道:“那王敬训虽然只是太原王氏偏支子弟,可到底背靠大树、身份不同,水师那帮杀才就算再是跋扈,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冒着得罪吾苏州府衙上下的风险,非得要将王敬训带走吧?你且仔细说说,王敬训到底犯了什么事,惹得水师非得要将其抓捕,并且押解回水师处置?”
张别驾顿了一下,说道:“下官亦不知……不过这并非关键,此地乃是苏州城,刺史您的治下,有王法约束,岂能任由这帮兵痞抓人?长此以往,刺史您的威信何存?怕是这消息传到长安,您将成为官场笑柄,连陛下亦会恼怒!”
穆元佐脸上浮现一抹讥笑,不以为然道:“吾等为官,乃是为民请命,只要治下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山河秀美,又岂会在乎那些个龌蹉之人的闲言碎语?”
张别驾脸一红,不知说什么好。
今日水师如此强势之行为,彻底打乱了他的部署,他万万没想到王敬训居然暴露的这么快,还以为这件事根本就神不知鬼不觉呢……
眼下如何处置,他已然乱了方寸,否则也不可能跑过来撺掇穆元佐出头。
整个苏州城,谁不知这位刺史在人家房二面前简直就像是跟班的小弟言听计从、任凭驱策?
这会儿见到穆元佐不上套,张别驾也有些无奈。
穆元佐可以不管,他却不行。
一旦王敬训挨不过水师的酷刑,将一切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倒出来,京中那位或许没事,自己怕是仕途就走到头了……
“青天在上,厚土在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吾等身为大唐官员,代天子守牧一方,焉能忌惮于不法之徒身后之靠山?刺史明哲保身,下官无话可说,就舍了这一身袍服乌纱,前去与水师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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