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敛去笑容,看向长孙光,冷声道:“无论是否有确凿之证据,长孙光之嫌疑无法洗脱,本将准备将其押赴长安,交由兵部审讯,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尽皆一愣,互视一眼,还是令狐畅站出来,质疑道:“薛司马,这兵将触犯军纪,素来都是由卫尉寺稽查审讯,何以要押送兵部?”
入唐以来,兵部的权力一再被削弱。
眼下兵部固然名义上掌管天下兵马,但是卫尉寺自唐初立国以来便掌军纪审讯,虽然多次有大臣提出应当将这项权力交还兵部,却迟迟未见皇帝颁布诏令。
故而,直至现在,军中兵将触犯军纪,一概交由卫尉寺审讯处置。
薛仁贵没心思跟令狐畅扯皮,卫尉寺那整个就是关陇世家的老巢,上至卫尉卿下至一个喂马的马夫,尽皆是关陇子弟,将长孙光送去卫尉寺,那帮人有的是办法为其逃脱。
他不耐烦道:“若是令狐参军对于本将之决策存有异议,要么请前往安西都护府在大都护面前告上本将一状,要么干脆去政事堂递交奏疏,弹劾本将,但是此地乃是军中,军令如山,不容质疑!”
薛仁贵从来就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或许当众处决长孙光还有一些顾忌,但只是将长孙光押赴长安受审,谁也拦不住他。
的确,如今的唐军尤其是京畿、西域一带的军队依旧是关陇贵族的天下,但他身后站着的房俊却也不是易与之辈!
每一股势力在崛起之时都朝气蓬勃,但是功成名就之后便不可遏止的腐化堕落,若是不能及时割去腐肉、补充血液,难免滑入腐朽之深渊。
如今的大唐军中,高高在上却暮气沉沉的关陇贵族,已然处于岌岌可危之境地,而房俊所带边的新一代势力,却正在渐渐崛起。
显然,新一代的力量还远远不足以对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老迈势力相抗衡,但是因为有房俊这一杆大旗在,又有谁敢小觑?
而他薛仁贵,就是房俊麾下第一战将!
营长内寂静一片,将校们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关陇出身者亦不敢将薛仁贵逼迫太甚,此地毕竟乃是军中,战时统帅之令无人可以违抗,万一薛仁贵暴起将他们杀几个,官司打到皇帝面前亦是他们理亏。
而其余人等尽皆拍手称快,虽然不敢表现出来,心里却着实爽得不行。
薛仁贵盯着令狐畅,道:“令狐参军尚有何言?”
令狐畅心里哀叹一声,缓缓摇头,道:“末将不敢质疑,谨遵司马之令。”
关陇贵族渐渐有日薄西山之像,他这个关陇子弟焉能不知?如今关陇在西军之中甚少高层将领,中层军官就算是再多,也仅仅能够令人心生忌惮,却影响不到高层的决策。
若是连“关陇”这一块招牌都砸了,那可真真就是再也立不起来了……
然而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此刻薛仁贵若要将长孙光当众斩首,军中关陇出身的子弟尚能同仇敌忾,予以阻止,可人家只是将长孙光押解回京,再抵触下去,那就是胡搅蛮缠了。
薛仁贵点点头,道:“将此人以及当日其麾下所有兵卒,尽皆卸去甲胄,验明正身,即刻押赴长安!”
“喏!”
几个亲兵如狼似虎的上前将长孙光身上的甲胄扒个干净,推搡着他往外走。
就在这时,帐门口忽然疾步跑进来一个兵卒,气喘吁吁大声道:“禀报司马!刚刚弓月城传来讯息,说是当日高真行校尉麾下派遣至报讯者,尚有幸存之人,只是当时坠马受伤,不能行走,故而藏匿起来,如今依然返回弓月城。”
听到这个消息,长孙光面色一变,眼珠转动几下。
他倒是不怕尚有高真行麾下的兵卒活着,除去能够证实高真行的所作所为,为他争取一份死后哀荣之外,什么也说明不了。
只要没有那个郑三娃的尸体……莽莽戈壁,滚滚黄沙,只要自己以及那两个处置郑三娃尸体的亲兵不说,去哪里寻找郑三娃的尸体?
但是如今又出来一个报讯斥候,在他坠马之前两个人一定是一起的,由他坠马之处两人分开,再到自己离城南下之时,这一段时间足以将郑三娃遇害的地点缩小到一个很小的范围。
寻找起来并非难事。
他当时有些粗心,并未询问自己的亲兵到底是如何处置郑三娃的尸体,若是就地掩埋还好,万一图轻省就只是随意丢弃,恰巧这两天又没有什么野兽发现,或者纵然没野兽光顾了但是还没有啃噬干净,尚能够查看死因……
长孙光又有些冒汗了。
薛仁贵冷冷瞥了长孙光一眼,立马改了主意:“先不急押解长孙光入京,如今阿拉伯人仓惶逃遁,眼瞅着就要抵达恒罗斯,吾等不宜长途奔袭攻入其境内,两日之后若无变故,便返程回弓月城,届时本将亲自料理此事!”
所有关陇子弟尽皆面色一变。
他们的想法与长孙光一样,若说先前因为没有证据,薛仁贵即便是恨不得将长孙光五马分尸,也只能忍着这口气,可如今又找到了另外一名斥候,一旦予以指认,甚至干脆找到了极有可能存在的被长孙光杀害了的那个斥候……薛仁贵绝对敢于在三军阵前将长孙光明正典刑。
薛仁贵目光凛然,环视一周,森然道:“从现在开始,上至将校,下至兵卒,若无本将之手令,擅自离阵者以逃匿论处!即便是军中斥候,亦要每三个时辰轮岗一次,过时而不归者,其校尉等同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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