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攻守之势虽然尚未彻底逆转,但时刻徘徊于覆亡边际的东宫却彻底扭转局面,再不是一味的被动挨打,这对于战局之发展极为有利。
甚至于若是此刻立即重启和谈,关陇也再不能如以往那般咄咄逼人……
……
岑文本刚刚换了官袍,接到太子召见之谕令起身前往太子居所,在门外负手等候仆从去取雨伞之际,目光透过面前自屋檐流淌下来的一串串雨水,看着广场之上来往奔波脚步轻快的内侍、禁卫、官员门脸上难以抑制的喜气,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身后,岑长倩追出来将一件披肩披在岑文本肩头,提醒道:“虽然已经开春,但天气湿冷,叔父久病未愈还是应当注意保养,不然不慎染了风寒,怕是又要遭一通罪。”
回头看了看自家侄子,岑文本心情畅快,笑呵呵道:“无妨,这些年几乎缠绵病榻,药吃多了,吾也算得上精通医术,汝等毋须担忧。”
朝堂之上,他的确走错了棋。
先是联结萧瑀等东宫文官极力推行和谈,甚至不惜将房俊等军方大佬排斥在外,希望能够掌控和谈之主导,由此与房俊、李靖等人闹得颇为紧张,说是分道扬镳亦不为过。
继而又强推刘洎上位继承自己的政治遗产,惹得萧瑀翻脸,致使东宫文官内部一分为二,彼此敌视。
结果这一桩桩谋算,尽在房俊一桩桩功勋面前化作飞灰,尤其是刘洎看似根基深厚、资历足够,但手腕还是差了不止一筹,导致许多谋算都未能落在实处,导致处处受制……
不过这一切,都在看到侄子的瞬间烟消云散。
自己行将就木,没有几天好活了,这辈子坐到宰辅之位也算是功成名就,仕途之上再无遗憾。之所以临走之时谋算这么多,更不惜与萧瑀反目亦要强推刘洎上位,所为的不就是给自家子侄留下一份香火情么?
希望等到将来自家子侄入仕之后,能够得到刘洎的回馈,进而仕途顺畅一些……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需要自己耗费太多心神,这个自己一手养大、抚育成人的侄子,比自己想象得要优秀得多,尤其是历经一场生死凶险之后,其思虑、品性尽皆得到锤炼,有了长足进步,足以在仕途之中站得更稳,也走得更远。
尤其是身为书院学子而与房俊之间所保持的良好关系,更会使得岑长倩在不步入仕途之后青云直上。
而眼下房俊击溃两路叛军,力挽狂澜之举,或许便是一个最为良好的开始。
房俊功勋愈大,东宫自然越稳;而东宫越稳,将来房俊的权力也会更大;不出意外,未来的朝堂之上房俊必然是一股强悍至极的力量,能够早早成为房俊夹带之中的“私货”,以其“护犊子”“有眼光”等种种优秀品质,岑长倩已经注定前程似锦。
如此,自己所谋划的那些东西即便尽皆落空,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当然,一点点的失落是难免的,自己一手推着侄子上位,与侄子自己过于优秀自己上位,其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最重要便是使得岑文本觉得自己的存在感一直在降低,似乎有他没他,侄子的前程大抵都会走得不错。
满满的全是老父亲面对羽翼渐丰的孩子既是欣慰,又是失落的复杂情绪……
岑长倩感受着内重门里上上下下那种欢欣鼓舞的情绪,问道:“叔父认为此番右屯卫大胜,和谈会否重新开启?”
岑文本紧了紧箭头的披肩,看着仆从擎着雨伞自旁边快步走来,沉声道:“官场之上,最忌站队,但也不得不站队。身为人臣,结党营私便是不忠不信,甚为帝王忌惮。然而人在官场,却难免因为理念、情感等等原因厚此薄彼,有了远近亲疏,这不可避免。但是你要记住,永远不要骑墙观望风吹两边倒,贰臣才是官场之上最最不受待见的那种人。你身为书院学子,天然的站在房俊那一边,而房俊早已经为你们选好了队伍,在没有哪个队伍能够比东宫更加前途远大……所以,收敛心思,今日为东宫之臣属,那日为天子之门生,锦绣前程早已等在那里。”
古今帝王,胸襟能够比拟李二陛下者,屈指可数。然则即便是李二陛下,当年逆而夺取登基为帝,原本太子建成之班底多有主动依附者,李二陛下尽皆收纳,其中除去魏徵能够身居高位以外,余者早早便投闲置散,不得重用。
反倒是薛万彻那等叫嚣着要将秦王府上下屠尽为太子建成报仇雪恨者,却一直被李二陛下委以重用。
由此便可看出,欲在官场之上有所作为,站队固然非常重要,但坚贞之立场一样不能缺少。
岑长倩躬身道:“多谢叔父教诲,孩儿铭记于心。”
岑文本满意颔首,抬手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脸上满是欣慰:“运气是人这一辈子最为重要的东西,古往今来怀才不遇者比比皆是。你力保同窗与叛军作战,早已入了太子之眼中,日后只需循序渐进,必然是东宫心腹。所以毋须急切,按部就班最好。”
“喏。”
岑长倩恭谨应命,不过依旧心有疑惑,忍不住问道:“叔父认为,经此一战东宫已然再无忧患?”
仆从到了近前,张开雨伞挡住屋檐滴落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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