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九,申时二刻,日渐西斜,阳光依旧炽热。
庆阳山顶,数日前于平坦处搭建一座简易木制凉亭。
广平侯谷梁坐在凉亭中,裴越和李进左右相陪。
谷梁手里握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看完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感慨道:“昨日在都中遇到仓监大使刘文怀,这老头平时遇见我恨不能撒腿就跑,可当时愣是拽着我的袖子,眼泪流得止不住。我当出了什么事,原来是你们两个把他库房里值钱玩意都搬空了。”
裴越笑道:“大帅,这是我和李大哥一起商量着筹备的。山中地形复杂难行,将士们的装备需要轻便、锋利和牢固,如果还像平时一样披重甲执长兵,恐怕还没找到贼人就累倒了。”
李进连连摆手道:“这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我只不过是跑腿而已。”
谷梁道:“他出主意,你去完成,都有功劳。不过现在还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等你们从山中凯旋,我会亲自向陛下为你们请功。”
裴越听出一些弦外之音,看来老谷和王平章的确站在不同的山头上。
谷梁看着亭外飘渺的山间景色,略显期待地说道:“越哥儿,你今天请我来,可是要让我看一下这半个月的操练成果?”
裴越自谦道:“大帅,您手下这些将士比我想象的还要强,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更谈不上操练二字。如今等到大帅送来的行头,将士们如虎添翼,所以我觉得火候差不多到了。”
谷梁拿起水壶抿了一口烈酒,微笑道:“你不会打无准备之仗,不过我很想看看,这两千人如何能突破我手下两百亲兵的岗哨,然后出现在我面前。”
时间悄悄流逝,四下里唯有山风吹动林海,簌簌作响。
亭外站着十余亲兵,一个个目光如鹰隼一般盯着这些天被开辟出来的几条小道。
日头愈发西落,裴越与谷梁聊着闲话,脸上看不出半点焦躁情绪。
李进在一旁叹道:“若非亲眼所见,我根本想象不出来有越哥儿这样的少年。那些奇思妙想且不提,光是这份沉着冷静的气度就非一般人能有。依我看,都中如他一般年岁的勋贵子弟,有一个算一个,皆不如他。”
裴越微笑道:“李大哥谬赞了。”
谷梁目光温和说道:“他从小吃的苦多,所以比旁人早熟稳重。你既然是他大哥,往后也要多看顾着些。”
李进很认真地答道:“这是自然,大帅应该知道我的为人。”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让你做这个统兵之人。”
谷梁说完这句话,忽地扭头看向远处。
裴越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是上山的一条小路,并无人影出现。
他深知谷梁其人,对方不会故作姿态,然而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看来武道修行到一定境界,就像席先生所说的那样,对于五感的敏锐度会有一定的提升。
约莫几十息以后,一个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尽头。
紧接着,又一个人从他身后现出身形。
不一会儿,几十人成两排,沿着这条小路来到凉亭外面。
李进霍然起身,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裴越有些激动地喊道:“是秦贤兄长!大帅,他们上来了。”
谷梁脸上亦有惊讶之色。
今日他安排两百亲兵,以这座凉亭为起点,四面八方朝下布控,除去个别极为陡峭的地方外,基本没有留下视线上的死角。
与此同时,两千精锐之士从山脚出发,力争在不被谷梁亲兵发现的前提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山顶。
这场测试从早上开始,距今已经过去四个时辰。
谷梁原本以为能有十来个人成功突破岗哨就算成功,毕竟那些人是他的亲兵,肯定比山中的贼人要强,此时又是白天,不存在视线障碍。
然而看着眼前的景象,他很快便明白过来,能让这么多人出现在凉亭外围,说明他的两百亲兵已经全军覆没。
一念及此,谷梁再也坐不住,他起身来到亭外,行至秦贤身前,好奇地问道:“你们有多少人上来了?”
秦贤拱手道:“回大帅,除去十余位兄弟不慎受伤之外,所有人都上来了,因为这里站不下许多人,所以其他兄弟都在半山腰潜伏。”
谷梁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秦贤恭敬地答道:“按照李指挥使和裴贤弟的安排,我们百人编成一个尖刀小队,又分成十人一组,同时朝上潜行,只要能顺利摸到大帅的亲兵附近,就可以阻止他发声示警。”
谷梁双手撑腰,神色复杂地说道:“也就是说,你们一百人悄无声息地干掉我的二百亲兵?”
他旁边那个眼神锐利的男人,也就是他的亲兵队长,此时已经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秦贤连忙说道:“大帅误会了,您的亲兵全部分散开来,我们以多欺少,这不是真正的实力对比。”
谷梁倒没有生气,只有些失望地道:“就算如此,他们输了就是输了。这群王八羔子,看来最近还是操练得少了。”
说着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旁边的亲兵队长。
这个身长七尺的大汉满面羞愧之色。
裴越不愿此人难堪,岔开话题说道:“大帅,这次考验能够成功,除了诸将士自身的实力之外,他们这身行头也很重要。”
谷梁其实早就注意到这一点,颔首道:“你这个想法确实妙极。”
原来自秦贤以下,所有人都穿着一种奇形怪状的服饰。
他们所穿的外套为绿色,虽然不像裴越前世见过的那样逼真,但以如今的织染水平也能做到很相似。外套上缝着许多土黄色的麻绳和布条,然后这些麻绳和布条上又绑着庆阳山脚下的树叶和青草。
裴越对秦贤说道:“兄长,麻烦你示范一下,让大帅看一下效果。”
秦贤走到旁边的草丛,伏下身,只稍微晃动几下,便与附近的草地几乎融为一体。众人只要稍微错开视线,很难看出这里卧着一个人。
谷梁和他身边的亲兵们大受震撼。
李进早就看过类似的场景,此刻仍旧忍不住对裴越赞道:“好小子,你这是从何处想来的?”
裴越微微一笑,谦逊几句。
他总不能说自己很喜欢看《兵器》、《环球军事》这些军事类杂志,吉利服的图片在这些杂志上出现频率还是很高的。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十月初五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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