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翻滚的钱塘江畔,已经被森森林立的青旗给团团包围起来。
看着兵临城下而有条不紊开始扎营布防的太平军阵。形容像是长袖善舞的商人更甚于官员的杭州刺史蒋环,也是难免浑身燥热而后背不停的泌出汗水来。
作为杭州当地出身,以船运和丝织品为世业的郡望兼大豪之家,他当初其实是颇为看不起乡间土豪出身的董昌,更对他手下那些人一直颇有微词和非议的。
在他眼中所谓的杭州八都,也不过是八个窃据乡里隔断一方的强梁头子,只是在别人尚且犹疑不决的时候,抢先打出了保土安民的旗号才得以成势。
所以他才能够在董昌兵败仅以只身逃归州城,想要从他们这些本城豪姓大族谋取钱粮兵马,以为东山再起之际;毅然联络其他几家大姓尽起丁壮驱逐之。
然而真正掌握了州城的局面之后,他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容易,割据一方需要的不仅是治理和经营的本事,也需要足够强横的武力和圆滑不失果断的手段。
而他做生意和打理产业或许是一把好手,但是在军略和带兵、练兵上就有所不如了;因此他不得不依靠旧日留下来的一些官府旧吏和将弁,才将局面维持下来。
作为他的基本盘和直属力量的很大一部分,就是能够往来横行江海之间的舟舶健儿。但是在陆地上的力量,就远不如出身石镜都的董昌之流。
更别说很多时候的重大事项上,他这个自封的杭州刺史,都要与其他几家出力支持过他上位的豪姓大族商量着办,而导致在与董昌的对战当中束手束脚。
结果不但令董昌抵挡住了自己派出的攻打,而在临安城中站稳了脚跟;还步步蚕食起原本上已经纷纷响应州城号召的各做城邑、市镇来。
到了如今,杭州九县的临安、于潜、唐山、紫溪四县又三镇,已经全数落入董昌的麾下。而他在州城里能够控制和影响到的,只有富春江畔的钱塘、余杭、富阳三地而已。
至于名义上从属他的盐官和新城,也就是象征性的送点钱粮布帛之后,依旧由当地豪强的头面人物,掌握着治理地方的实权。
因此,这次太平贼来袭固然是一个巨大的危机,但也未尝不是一个重要的转机,能够令他将境内大部分实力派整合起来机会。
毕竟他们退到了州城之后,也就在自己的地盘和势力影响之下;而那些城中的豪姓大族
在某种唇亡齿寒的威胁和紧迫感下,也愿意全力支持自己守住这座有着坚固城防的州城。
只是这些太平贼来势之猛,动作之快还是远远出乎大多数人的预料。原本还以为苏州境内的五家势力就算是被逐一击破,也需要多少糜费些时日。
但未曾想竟然如此不经事,让草贼大军已经杀到了钱塘地界仅有一水之隔的临平湖畔,而他的整军备战措施,却进行的不甚理想。
一方面是那些地方豪强、士绅、大族,拖拖拉拉的不肯交足保土守乡的杂捐;一方面则是正在全力与董昌东西对战拉锯的态势下,也是没有办法一下调整到南北向来的。
结果,一夜之间这些太平贼就做好相应准备,而以水上的舟师为主径直攻过湖面来了;仓促布置的水寨并没有能够发挥什么作用,他也只好派出自己赖以为凭仗的水军。
但未想到太平贼在陆上的人马也顺势渡了过来,引而不发的潜伏在漕河两岸;先是用沉船淤塞河中而逼迫绕道岸边;再乘行船减缓之际以火器偷袭了水军的手尾。
整整上百条大漕舟和小吴船,连同上面的三千漕丁、水卒就这么没了;据说尸横枕藉、船塞河道的场面惨烈至极。以至于逃回来的几条轻快小舟,连州城都不敢回就沿江逃入大海去了。
于是没有完成的调整也就不用再调整了,谈不成的条件也就一下子都谈好了。因为贼军已经兵临城下,而开始隔断和包围起位于江口的钱塘大城,尚未临江的东西北三面。
他也只能一遍遍的巡走在城头上,而以以长者的姿态对着熟悉不熟悉的守军都大声的鼓舞和激励道:
“可曾都吃饱喝足了。。吃饱了就能多杀几个贼寇了。。”
“家中安顿好了么。。安顿好了就更能护卫乡梓了。。你我家人就在身后啊。。”
“城墙都检查过了么,器械都检查过了么。。城下的物料可曾贮备充足。。”
“待到打走了这些贼人,大伙就可好好的喝酒吃肉,还有赏钱拿给家人哩。。”
为了守住这处基业,他可谓是不遗余力了;不但把亲族子弟都发动上了墙头,重点盯住那些要害之处,还散尽家资在城中重新招募了一万多名的丁壮以备后用。
所以,他不但有杭州境内最为坚固的城防,还有足足新旧三万守丁可供驱使。只要能够成功的令这些太平贼顿挫城下,便就是重新整合地方的莫大名声了。
因此他就像是最善于投机的商人一样,继发难赶走董昌之后;在这兵临城下的危机之际,再度全力以赴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和投入。
然而在城外濒临(西)湖的南城墙角附近,前苏州军虎丘镇旅(帅)副,如今的暂编驻队第五十五团校尉刘继威,也站在低矮的吴山上打量着高耸斑驳的灰黄色城墙,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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