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西道,兴元府,南郑城内。身形消瘦而眉眼狭长、脸廊扁平的大唐左右枢密使杨复恭面前,也有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在哭诉着:
“中贵人,您可要为咋们做主哇!!那些贼军可是残暴狠毒至极啊!”
“也不知道用什么妖法蛊惑了那些泥腿子们,庄子也不来守了,钱粮也不交了,徭役也征不得了;”
“派去征调和探寻的人手也几乎没有回来的;后来就连维持乡里的胥吏也被无端被杀死,尽数横尸在路旁啊!”
“然后,大伙儿正当惶然之际,就有坏了心肠的杀才,带着贼军上门来抄掠了。咱们可是世代良善的清白人家啊,怎么轻易遂了贼人的愿,自然是刀弓鼓板的好好招呼上!”
说到这里,那人的咬牙切齿之态再度变成哀哭腔道:
“可是实在是贼势难挡啊!贼军有那催门破墙的利器啊,无论多么坚厚的墙垒和门户,一声雷动就崩碎开来了;我等庄户子弟虽说拼死抗贼,依旧免不得死伤累累。。”
“而后家中老弱妇孺不免为贼所获,虽有心为国殉节而不得,只能任贼当场以贱下之言肆意论罪,凌辱折磨与当下了,还令附逆为恶的贱种们,就地抄掠一空以为筹赏。。。。。”
“如此种种倒行逆施,罪祸滔天而罄竹难书!如今汉水以东的数十乡里,只要是稍有几分身家的地方人士,便就难逃其厄啊!小人亦是连逃过了八个庄子,却依旧难免于难!”
“最后是舍却了一切,跳进了汉水才得以逃出一条性命,可怜我满门家室和亲族啊!!惟愿请的王师。。。”
却不晓得杨复恭的脸色越听越是不耐,越听越是烦闷起来了;毕竟在冗务繁忙之间难得拨亢一见之下,他要的是真真切切的地方贼情,而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乡土小豪在这里诉苦和寻求慰藉。随后他只是一个眼色,就有人大步上前将这位辣子沦陷区,满脸错愕的父老代表给拖了下去,口中犹自还喊着:
“我还没说完呢,再听我一言。。贼军,贼军,这是要坏我大唐的根基啊!!!!”
随后身为杨氏诸养子之一的神策马军中郎将,亲从都指挥使杨守礼,上前来小心翼翼道:
“大人,孩儿以为此人所言不错。。”
“我自当晓得此言不错,可是与眼下局面委实无补啊!”
杨复恭却是叹了口气:
“贼军固然忙于抄掠地方,难道本军就有机可乘了么?最恨的是东、西川钱粮久候不至,又何以为驱使将士主动攻贼呼?要说我的催粮使者南下也有多日了,怎么就依旧毫无音讯,难道东川或是行在那头又出了什么变故么?守礼,你再派得力人等前往探查,只是莫要公开行事了。。”
“遵命。。”
杨守礼连忙应承着,却又欲扬又止低声道:
“大人,既然眼下军中颇有困顿,而贼军又忙于抄掠,何不效法。。”
“此事,你自己拿捏好了,无需再问。”
杨复恭闻言却是眯起眼道:
“小儿明白了,一切自当是那贼军的罪过。。”
杨守礼连忙心领神会道:
然后杨守礼走出去还没有多久,就突然面带喜色的去而复还对着杨复恭道:
“恭喜大人,百牢关来报,西川押解的粮草辎重车马已经抵达高君侯的驻处了,还请大人过去一同点验接收呢。。”
“什么?”
然而杨复恭却是皱起了眉头。这次西川的钱粮不但姗姗来迟,还打破了过往先到他手中再行分配的常例,直接入了高仁厚的营盘。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行在的那位圣主又有什么缘故对自己不满了么?
只是他身为世代的权宦家门,又有诸养子为羽翼掌握西川要害之所,但也不虞那位性情软弱而耽于游乐的主上,能够就此折腾出什么花样来。要知道他可是与田令孜相争了十数载也未尝落过多少下风的;难道田令孜做过的事情,他杨复恭就做不得了么?
只是如今事涉关中平贼定乱大业的关键事情,他杨复恭也是权宦之中少有大局观的人物,不然就丢下这兴元府的危乱局面给高仁厚,自己个儿带兵南下去锦官城好好的辅佐天子,以为内勤政务本之道岂不更美么?
“那是否要让高君侯自褒城前来与大人会兵?”
杨守礼似乎察觉他心中所想,而主动相询道:
“不然,高使君在褒城与本地互为抵角,不可轻动,就让得力部将粮械押解过来吧。。”
这话反而让杨复恭下定了决心道:
毕竟高仁厚率领的西川军本阵,兵力更雄厚于己方,却退让往比南郑规模更小一些的褒城就食,这个姿态已经摆的够低了。日常的战事协同也是以己方为主,以多处汉水边的坚垒为支撑,轻兵为游走牵制袭扰,多次成功联手进退了贼军的抢渡攻势,也实在没有必要在如此小事上恶了对方。
隔日的不久之后,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马长龙,就在西川军旗号的护送之下行进到了南郑城下;随着大袋哗啦作响的稻米、成坛的盐菜和酒水、酱醋,大捆大捆的帛布和成筐的铜钱,给送进了城门又招摇过市,南郑城内隶于散关行营的各部驻军,相应的士气也随着喜笑颜开的期盼之色,而有了明显的提升。
然而在内城门楼之内,亲自前来查看和点收的杨复恭,却是对着交付上来的账目皱起了眉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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