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自蜀地的关中别遣军和原本关内讨击军已经合流,并且攻进了皇城大内与南内兴庆宫了?”
周淮安顿然生出了一种“我还没怎么用力,你就匆匆倒下了”的错觉。
当然了,周淮安可不是隋炀帝那种,因为骨子里的表演欲过甚而把严肃国家存亡的征战,变成荒诞不经的个人秀,而一次次往作死路上狂奔猛进,宁愿让前线将士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和战果,也要满足个人成就感的傻缺二世祖。
要说起来,相对于这位宁可再树上缠丝绸装门面,也不愿意让都城贫民吃饱肚子得“千古一帝”,也许一千多年后空气自由得让人无法呼吸的丑国土地上,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比谁都懂的懂王大统领,可以与之有所许多惺惺相惜得共同语言。
但不管周淮安怎么宣布一切照旧,严禁打乱前沿作战部署和运转的命令。在前方捷报连传之下,周淮安本阵的行军速度也变得不由自主加快了许多;随着越发接近长安,军中的气氛和情绪也变得愈发炽烈和高亢起来。
而在长安城皇城大内的东宫和少阳院所在夹城墙头上,指使着所部不断加强防御工事而严阵以待的灵盐(朔方)节度副使张滇言,也在诸多部下的簇拥之下,对着一名逃回来的将弁韩巡难以置信的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给使君传句话而已。。”
死里逃生而满身狼狈的韩巡在他瞪视下,却是打了个哆嗦而连忙开声道:
“岭军那儿说了,朔方军上下长期为国戍边、守土保境,而没有上沾染多少残害百姓的血债;是以有功少过,当不可与那神策军同日而。。”
“苟且贪生的鼠辈!安敢妖言乱我军心,该杀正法再与贼决死一战”
然而下一刻张滇言就勃然大怒打断他,而毫不犹豫的跄踉一声抽刀就砍,却又没有能够继续砍下去。
因为他握刀的手臂已然被身边的行军司马,远支宗室出身的李玄礼给一把抱住,口中还在劝说着道:
“使君慎重。。使君慎重,事关这万千儿郎的生死,还且让他说完再杀。。。”
而这一耽搁,在刀口威胁之下的韩巡不由诺诺再度说道:
“只要愿意就此弃械投降,便就可以保全性命;日后经过甄别无差,便可听凭自行还乡,还给路资。。”
“罔顾皇恩和朝廷大义,混账东西,。。”
张滇言愈发大忿起来却一时挣脱不得,不由松手刀柄反拔出李玄礼的随身短剑,在惨叫声中刺中对方小腹之上将其推倒在地。这才举起沾血的剑刃咆哮道:
“敢有言与贼谋和者便如此例!来人,与我将这贼子碎尸万段,投与贼中以正军心。。。”
左右见状不由惊声大俱而轰声应道:
“诺。。”
“我。。。”
然而下一刻就有一截带血的尖刃自张滇言的胸口突顶而出,顿时戳破了他将要发自肺腑又付诸于口的豪言壮语。然后是接踵而至的第二支、第三支刀尖,刺进了他腰间和肋下的甲衣缝隙。
痛彻心肺而当场失声的张滇言,也只能瞠目欲裂的怒视着左右交错拔刀刺中他的那些面孔,既是那么的熟悉又是格外的陌生。
然后,才有其中一名头发斑白而满脸边地风霜的老将,官拜灵州的李钧,脸色不豫扶住他倾倒的身体沉痛道:
“节上啊节上,您一心国殉难道最后一刻,自然令人敬佩和景仰。。”
“可我朔方子弟已然世世代代为国朝流尽了血;却是不想在继续流血下去了。”
“当初为了应募相公的征发,可是咬牙忍泪的把各家老少男丁都抽出来了,咱们有说半个不字么?”
“现如今大厦将倾,国朝不复,就连郑堂老都没的指望了;难道还不许咱们这些老少残弱,求得一条活路么?”
“我已经老了,不敢再多想什么功名富贵、门荫前程了;只想带着这些尚且还能动的老少爷们,活着见到自个儿的家人。。”
一边说这些决然的话语,一边将死不瞑目的张滇言靠墙放下之后,这名老将李钧才转头对着其他面现茫然和惊骇、惶乱之色的军将们道:
“生机就在眼前了,你们愿意再信我一回么?”
于是乎,在数个时辰之后的天黑之前,皇城大内当中最大一股成建制的抵抗力量,残存的三千多名朔方兵,在不可避免一番内讧当中受伤三百多人,也砍下了两百多颗人头之后,就此放下了武器而消弭于无形。
然后,做为连锁反应是盘踞在西内苑和含光殿的天雄军,在节度使仇公遇率领下丢下一切辎重财货,不顾一切的向西玄武门仓促突围;却在抢先赶到的一团骑步营,不顾腹背受敌之势就地立阵的阻击之下功败垂成。
带领步骑身先士卒往复冲阵的秦成节度使仇公遇,当场被一枚掷弹炸伤马腿滚落而下;余部士气大丧而就此原地轰然四散崩逃。随后,想要开门出逃的西玄武门内数百名守军,也被堵在门道里的一小队太平选锋给逼降当场。
因此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后,一处遍布烟熏火燎的焦痕、插满残断箭矢和弹孔遍布的城台之上。被包裹了了大半个身子的王弘范,也得以坐在地上大口吃着战地风味的晚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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