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幕下,密密的雪粒随着凛冽寒风,扑打在北都太原南郭开远门城楼上;也将灰黑色的瓦顶、褐色的遮板,还有巡哨往来的守军将士盔甲,都给敲击出细碎的沙沙作响声来。
而在城下的雪花飞扬之间,又有点点火把的光辉游曳在远方的天际线中,而传来隐隐的嘶喊和攻杀声;那是重新逼近太原城的太平军先头,正在截杀那些正在陆续退往太原的藩部。
毕竟,随朱邪氏为首的沙陀三姓氏族,陆陆续续退入雁门以南河东之地的代北藩部,前后加起来也有十七八万之口;如今更被分散安置在河东各地半耕半牧,成为了朱邪氏重要的兵源和畜马所在。
然而,依照亲疏远近的关系,他们能够得到的安置地方,也自然分做了三六九等之别;最亲厚的沙陀三姓及其附庸,自然可以在太原(盆地)府乃至晋中平原上,到处占田放牧乃至雀占鸠巢的将原本居民赶出家门。
而那些杂属的退浑、党项、等等别部,则是被迁置太原府周边的州县去占山圈地,既是某种变相的制衡和监控当地的汉姓官吏,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缓冲和屏障。
因此,当太原方面下达了清野坚壁号令之后;真正能够遵循并且在短短数日之内,放弃那些家当、畜马的累赘,而及时前往北都避难的藩部,也就是太原府境内的一部分;至于其他更远的地方,就完全顾不上了。
尽管如此,就算是太原府境内,因为舍不得牛马牲畜和已经定居下来的田舍家当,而迟迟未能起程或是延误了最佳时机的的藩部也是大有人在的;当他们见到天边烽烟而不顾一切向北都进发,却是已经晚亦。
因此,在刚刚受挫就迫不及待的大张旗鼓而来的太平军面前,他们自发进行的逃亡和中途的奋力抵抗,就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突然而卑微的垂死挣扎了。
在预设阵地中炸响的大炮和火铳轰鸣声中,那些成群结队杀出风雪的控弦之士,也只能被连片拉到的桩子一样,连人带着坐骑轰然滚倒、栽翻和摔落在雪尘而翻起的污泥当中。
只有极少数“幸运”被刻意放过的漏网之鱼,才能死里逃生的冲到北都城下,相继带来诸多死亡和灭绝的噩耗;然后又带着期盼和难以置信的表情,迎来的不是洞开的城门,而是墙头守军纷纷而下的箭雨射杀。
因此,在太原/晋阳南郭城楼外,已然在雪花掩盖之下,散布着铺垫了好几层的人马尸体了。而奉命戴罪立功巡视于城头上的府城镇扼使李嗣源,却是平淡无波的看着这一切。
哪怕其中可能存在这来自本部,甚至是朱邪氏支系出身的沙陀族人,但是在晋王的一声令下之后,他们也不过是可以被舍弃的棋子和达成目的必要代价。
他的眼睛甚至没有在这些尸体上过多的停留,就很快转到了已经变得白晃晃一片的墙头反光,而对着身边反问道:
“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制敌对策?”
然而跟随其后的南门防阵使,须发灰白的老将王行审,却是恭谦而不失得色的解释道:
“正是如此,此乃魏武王(曹操)一夜成城的故智尔;只要浇透了水待逾夜之后,这墙头就是坚若金石,就算是刀劈斧凿亦是难伤分毫;。”
“树下已经使人专程试过了,就算是城下架起柴碳油脂以大火猛烤亦一时难化,若发以砲石所击则只崩落些碎屑尔。单凭此条,便足可克制贼军的火器犀利了。,”
“更何况我还使人多多置备炉火,城头若有破损之处,只管多多浇水下去便就须臾成形;更兼冰面净滑难攀之处,管教那贼军近的城来也讨不得好去。”
“此外,本军与城壕和内河暗渠之中,亦有专门铁网、钉桩、勾栅的布置,并以冰下的响铃相连,只要有所触动,便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尽管如此,尚不可掉以轻心,稍后,且随我下城去,我要勘察城外的敌势和布局,是否为贼可乘之处。。”
听到这里,一直面无表情的李嗣源才有脸色有所松动,而沉声道:
“如此太过行险了,如今城外树立之内,俨然可见贼军哨骑触摸,此事便就交由属下。”
王行审连忙劝说道:
“毋庸再言,城防的干系和厉害,非我亲眼所见,又岂能完全安心?也无需大开门户,只消令人放我椎下城去好了。”
李嗣源却是斩钉截铁到:
而就在李嗣源随着城头上缓缓放下的软梯,而踏在墙根松软的积雪上,又快步越过已经冻结起来的城壕上桥板之际。太原府城之中的另一处已经为许多贫民所盘踞的荒废园子中。
表明身份的王如意也随着引路之人,穿过了一堆堆全身裹缠着破布等物盘坐在暗淡火堆前,仿若臃肿雕塑一般只有口鼻隐隐冒出似缕烟气的人们之后,最后在一处半坍塌的阁楼之上,见到族兄王仁寿那张熟悉的面容。
只是围绕在这位做贩夫打扮的族兄身边,赫然还有十几位来自不同支系和偏房的同宗子弟,其中不乏王如意有些眼熟的存在,似乎是在城内守捉军中做个武吏,或又是居住在大明城内官宦人家。
“大都督有句话说得好,为人子女,不当以自己的家世和血脉为荣,而是要让家世和血脉以自己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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